引言
如果深入研究一下乌克兰人独立的法理支持和依据,就能发现现代乌克兰人将17世纪中叶的哥萨克酋长国看做是现代乌克兰的直接前身以及乌克兰民族独立的象征,认为乌克兰作为独立民族的基础,早在十六世纪便已被哥萨克人打下。
可以说现代乌克兰人是将哥萨克起义军在16世纪中叶所建立的哥萨克酋长国(1649年~1775),即“乌克兰盖特曼政权”视为近代乌克兰的雏形,是乌克兰民族建立独立国家的法理依据,现代的乌克兰国家是其合法继承者。
黄色为哥萨克酋长国
可是即使现代乌克兰人如此以哥萨克为傲,将哥萨克酋长国的建立者赫梅利尼茨基视作国父、建国者,也掩盖不了赫梅利尼茨基和当时哥萨克们对普通乌克兰人种种做法的不靠谱,以及给普通乌克兰人带来的沉重伤害,哥萨克们的起义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对广大的乌克兰人就是一场灾难。
波格丹·赫梅利尼茨基
公元1648年春天,在乌克兰有史以来最具传奇色彩的哥萨克盖特曼(首领)——波格丹·赫梅利尼茨基(Богдан Хмельницкий,1595年~1657年,下文简称赫梅利尼茨基)的领导下,哥萨克们发动了一场乌克兰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起义(哥萨克们此前曾发动过6次大规模起义,但都被镇压了),给波兰人带来了一场“大洪水”式的灾难,打断了波兰立陶宛王国的黄金时代,也改变了整个东欧地区的政治版图。
波格丹·赫梅利尼茨基
此时起义的哥萨克起义军不同于后来以轻骑兵出名或是说臭名昭著的哥萨克们,此时的哥萨克起义军几乎都是步兵,军队非常缺少骑兵,根本无法与波兰立陶宛王国强大的翼骑兵战斗,因为维持一支骑兵部队的费用实在太过昂贵了,贫穷的哥萨克负担不起。
有着丰富军事经验,还曾是“注册哥萨克”,为波兰国王效力多年的赫梅利尼茨基清楚地知道,如果只靠步兵,即使有车堡的保护,缺少骑兵的哥萨克起义军也很难击败波兰人,只能像往常一样攻打防守薄弱的边境城镇或是躲在营垒中防守。
因此他在战争开始前,就发动关系四处寻找拥有大量骑兵的盟友,但有这样实力又愿意和哥萨克人一起趟浑水的国家太少了,逼得赫梅利尼茨基最后不得不捏着鼻子带着善意亲自南下克里米亚半岛,与哥萨克人的世代仇敌——克里米亚汗国结盟。
其实说起来哥萨克人之所以愿意选择赫梅利尼茨基作为起义军首领,并不只是看中了他的军事才能,要知道在哥萨克当中,还有好几位军事才能远超赫梅利尼茨基的能人,比如伊万·包洪和绰号“歪鼻子”的马克西姆·克里沃尼斯。
哥萨克人最终之所以选择了赫梅利尼茨基是看重了他的学识、见识、关系、狡诈和聪明,赫梅利尼茨基可是哥萨克中少有的读书人,他读过耶稣会学校,具有丰富的历史、地理、法律等知识,还走南闯北多年,最远去过法国,和异教徒都有联系,会波兰语、土耳其语、鞑靼语。年轻时他曾被克里米亚汗国的鞑靼人虏为奴隶,但他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与鞑靼人中的大贵族谈笑风生,虽然他最后又回到了乌克兰,但还是在克里米亚汗国留有许多关系,总之其关系网非常复杂,这些都是哥萨克群体所欠缺的。
而靠着赫梅利尼茨基这边的关系,以及哥萨克起义军的大方许诺,造反的哥萨克们成功与克里米亚汗国结盟,由克里米亚汗国的大贵族,赫梅利尼茨基的老朋友图盖别伊(鞑靼语全名是Arn Doan Toay )率领4000名鞑靼骑兵(出自诺盖部落)前往乌克兰助阵哥萨克起义。
这些克里米亚汗国的鞑靼人早就看经过所谓“黄金十年”发展,富得流油的波兰立陶宛王国眼馋不已了,一直苦于没有借口和机会,如今曾经的仇敌哥萨克把机会送来了。
按照双方盟约的规定,鞑靼人与哥萨克起义军在战争期间所缴获的俘虏和牲畜全都归鞑靼人所有,另外鞑靼人还可以视情况而定,要求占领区内的居民所有权(主要是乌克兰人)。
鞑靼人的这些要求不可谓不高,他们之所以提这样的要求就是为了抢劫财物和掳民为奴,当时克里米亚汗国可是将白奴贸易作为立国之本的,据不完全统计,鞑靼人在他们短短不到三百年的历史中,总归贩卖了超过三百万人的白种奴隶,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白奴贸易。
贩卖白奴
而其所贩卖的白奴大多就是来自俄国、乌克兰和波兰,以及东欧其它一些国家的居民。不夸张地说,当时克里米亚汗国的鞑靼人就是东欧各国民众心中永恒的梦魇,他们为鞑靼人的年年入寇打草谷胆战心惊。
因为克里米亚汗国的“勤劳能干”,当时他的主要贸易伙伴——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中充斥着来自东欧各国的白种奴隶,其中由以乌克兰籍的为最多。
奴隶贸易重镇——卡法
在赫梅利尼茨基大起义之前,波兰立陶宛王国实行着名为“注册哥萨克”的政策,赐予许多哥萨克官职和军饷,招揽其卖命,让其听从波兰贵族的指挥,作为自己攻击和抵御俄国、克里米亚汗国和奥斯曼帝国的先锋军,而大多数哥萨克们或是为了报仇或是为了赚钱,也都一直与鞑靼人战斗着,还曾一度攻克克里米亚汗国与奥斯曼帝国的奴隶贸易重镇——卡法,解放了城中大量基督教徒奴隶。
可是随着信奉天主教的波兰立陶宛贵族和教士们贪婪地对乌克兰土地进一步圈占侵吞,以及对普通乌克兰人民与哥萨克们的自由、财产和信仰压迫剥削,最终导致了这场席卷乌克兰的赫梅利尼茨大起义。
此时的哥萨克起义军选择与自己曾经的仇敌结盟,共同对抗强大的波兰立陶宛王国,反正赫梅利尼茨基和大多数哥萨克对乌克兰人都没有那么强的归属感,或者说哥萨克对波兰立陶宛王国的归属感还要强过对乌克兰人,哥萨克只看重哥萨克群体、阶级的利益,普通乌克兰人只能算是添头。
从军事层面上来讲,赫梅利尼茨基与克里米亚汗国的结盟堪称是一步妙棋,双方合作愉快,在战斗上互补,而二人的军事指挥能力在当时都是一流水平,发挥出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多次击败前来镇压的波兰军队。
而且双方的结盟,哥萨克人还不用付出什么,只要纵容鞑靼人劫掠乌克兰人就行,反正按照盟约,鞑靼不能对哥萨克以及哥萨克的家人下手,只能祸害乌克兰人、波兰人和犹太人,哥萨克起义军的领导人甚至还有意引导鞑靼人劫掠犹太人社区,共同摧毁了乌克兰右岸地区的全部犹太人社区。因此与克里米亚汗国的盟约条件对于当时大多数只重视哥萨克群体利益得失,与乌克兰人之间民族主义不强烈的哥萨克们来说就跟白捡的一样。
贩卖白奴
可是从经济和政治角度上来看,与克里米亚汗国结盟的这一招实在算不上高,因为鞑靼人对乌克兰的破坏力实在是太强了。哥萨克起义军从波兰人手里抢下的地盘很多都被打烂了,城镇被烧,农田撂荒,大量居民被鞑靼人抓为奴隶贩卖,短时间内哥萨克根本无法顺利恢复土地原先的生产力,根本无法经营,也就没有与波兰人持久作战的实力,这是在倔一个国家的根基。
鞑靼骑兵
要知道图盖别伊所带领的鞑靼人在这短短不足一年的时间里,光往自己的老巢克里米亚半岛运送奴隶,就运送了大概二十多万人,这还不算十万左右死在运奴路上的乌克兰人,另外还有更多的乌克兰人死在掠奴战争里,其造成的经济损失不可估量,后来的哥萨克酋长国用数十年时间都没能完全恢复。
鞑靼人
与鞑靼人的结盟除了对乌克兰地区的经济产生了巨大负面影响外,哥萨克起义军与鞑靼人的结盟也让许多普通乌克兰人对赫梅利尼茨基,及其麾下的哥萨克起义军感觉得很失望,因为要知道当时的许多普通乌克兰人都是将赫梅利尼茨看做是国父,赞美其为让人民摆脱波兰奴役的解放者,还将哥萨克们看做是抵抗天主教异端的勇士。
因此许多乌克兰人在哥萨克起义军还没有攻到自己家乡时就已经武装暴动起义了,他们赶走自己城镇里的波兰人鞑靼,哥萨克起义军在乌克兰乡村中也得到了许多支持,很多乌克兰地区的农奴、自由人就趁机袭击那些波兰地主和波兰人的犹太人帮手,许多人都声援或直接加入哥萨克大起义,进攻波兰大地主的庄园,袭击撤退中的波兰军队,找波兰贵族清算旧账,追捕天主教牧师等,等待着“国父”赫梅利尼茨基带领乌克兰人过上好日子。
结果谁能想到赫梅利尼茨基与昔日的仇敌变成了朋友,共同祸害乌克兰,甚至其破坏力比波兰人还强。更别说赫梅利尼茨基和许多哥萨克一样都支持和保留农奴制,因为赫梅利尼茨基和许多哥萨克上层一样都是低级贵族和地主阶级,他们并不想废除农奴制。
赫梅利尼茨基
早在1638年,波兰立陶宛王国为了笼略桀骜不驯的哥萨克们,就特别颁布了相关法令,对哥萨克上层军官们大加封赏,给予了他们准贵族和贵族的身份,该法令将哥萨克视为一种独立的身份,拥有不受服役期限制的专属特权和待遇,其中包括将身份和地上财产传给子孙的权力,同时鞑靼,该法令还对哥萨克实行准入控制,限制自己国民中的其他阶层成为哥萨克。
在与波兰立陶宛王国讲和时,从他提出的条件可以看出赫梅利尼茨基并不想毁灭波兰立陶宛王国,他之后更是在乌克兰境内保留了波兰贵族的产业,还让在哥萨克起义期间从农奴解放成农民的乌克兰人重新变回农奴(一些农奴在起义期间宣称自己是哥萨克,拒绝为贵族耕田)。
在哥萨克起义军所建立的盖特曼政权里,七分之一的土地属于教会,一半土地属于富农,剩下的土地则全都属于数万哥萨克人(波兰给了他们4万在册哥萨克的名额,后来又变成了6万),普通的乌克兰人则没有自己的土地,也就能当个农奴、手工业者。
哥萨克起义军中的许多人还干脆学起了波兰人,宣称自己和波兰贵族一样都是萨尔马提亚人的后裔,以此来论证自己贵族地位的合法性,这使得哥萨克人变得更具阶级性,与普通乌克兰人泾渭分明。
这让许多仇恨农奴制的普通乌克兰人对哥萨克起义军没有了最初的爱戴,因为对他们来说,不管是波兰人还是哥萨克,都是想做他们主人,都想让他们继续当农奴,只不过这个统治者和自己同宗同信仰,不逼迫自己改变东正教信仰,没事儿还接纳自己加入哥萨克罢了。
这些发现让一些知道真相的乌克兰人感到失望,虽然不至于就此走上哥萨克起义军的对立面,但支持力度不如最初那么大,毕竟谁也不想和一个把自己当韭菜用的人合作,尤其是那些波兰化或还信仰着东正教的乌克兰贵族们(此时称乌克兰人为鲁塞尼亚人其实更合适)。
不过,虽然如此,建立政权的哥萨克起义军和赫梅利尼茨基还是肩负起整个乌克兰民族领袖的责任,保护罗斯民族的权力,创建了一个“公国”或者说是一个国家,这是乌克兰历史上一个革命性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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