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亭，你婆子叫车撞了！”
正在家里收拾家务的李斌妻，被邻居旭东带来的消息吓了一跳。她赶紧洗了手，穿上外套，坐上旭东的电动车赶往婆婆的出事地点。
深冬的村外，寒风凛冽。村外不远的村村通水泥路边上，李斌妈表情痛苦地坐着，她的身后正靠着一个看上去大约四五十岁的女人。看到双腿一动不动、两眼含泪的婆婆，亭亭蹲下身子，紧握婆婆的手心痛地问：”妈赵铁蛋，伤到哪儿了？痛得狠不狠？”
李斌妈艰难地说：“我跟你王婶厮跟着，想去集上看看，一直在路边上走着，不知咋回事，就叫撞倒了。我这两条腿，怕是已经断了……”
路边上，停着一辆红色的大阳摩托车，车把歪斜，车旁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俺娃子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刹车失灵，碰住俺婶儿了。”李斌妈身后的女人慌忙地在做着解释。”
“俺是东村的赵铁蛋家，跟你大姐家住在一个组，俺跟你姐关系可近了。咱先送俺婶儿去医院检查检查吧？稍等一回儿，铁蛋就会带着车过来。”
亭亭见是邻村的熟人，又一脸的诚意，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一辆农用双排座卡车，将李斌妈妈们拉到了县医院里。很快，X线拍片结果预报说：双小腿骨折，需要住院治疗。
铁蛋妻拉着李斌妈的手说：“婶儿，咱这腿伤不重，住几天院治治都好了，你放心，我伺候你一直到好！”
拿了住院证，到收款室交了一千元的住院押金后，铁蛋妻对亭亭说：“妹子，你忙你的，我在医院里伺候俺婶儿！”
“咱家入有新农合没？”
“入了。”亭亭随口答道。
“那咱走新农合吧？住院花销我全管，你不用愁，将来农合报销下来的钱儿你收着，也好给老人买点营养品补补身体，骨头会长得更快。”
“咱这不符合人家农合报销规定条件吧？”
“没事儿，咱跟医生说是自己在家里摔着了，医生又不知道具体是啥情况。”
“听说，公家对外伤住院者，要派人下去调查，咱这一问赵铁蛋，不全都露馅了？”
“没事儿，咱先报上，即使以后不报销，对咱也没啥坏处。”
“那不是在骗公家吗？”
“没事儿。俺村都有人办过，双保险。咱村挨着村，又是熟人，我肯定负责给老人的骨折治好。”
于是，李斌妈的病历上，就有了自己摔伤致骨折，家属签字保证情况属实、一切后果自己负责的字样。亭亭从农合登记窗口又领回了一张需要本村诊所医生签字盖章、两名村民签字作证的意外伤害调查表。
诊治沟通，步入了程序。
医生建议进行手术治疗。理由的是：病人双侧小腿骨折，保守治疗除了骨折复位不理想、可能会导致残疾之外，老年病人若卧床时间太久，有可能会产生许多并发症——下肢动静脉血栓形成、压疮、呼吸道及尿路感染、骨质疏松、关节僵直等等，并发症有时比骨折更要命。
医患沟通中也提到：手术的费用相对较大，麻醉意外及术后感染、骨折延迟愈合或不愈合等等的可能性也存在。
铁蛋妻力主保守治疗：“婶儿，咱七十多岁了，划不着做手术受罪，冒那风险。咱叫医生给咱骨折用手捏捏、对对，固定好，我好好伺候着你，叫骨头长快点儿，安安全全不比啥都强？”
李斌妈一听说要动刀子，在骨头上上钢板螺丝钉，也表示反对。
李斌因为远在杭州打工，亭亭不愿惊扰丈夫，就自己做主，依了婆婆的意愿，同意了保守治疗的选择。
于是，李斌妈的左右腿上被分别打了一个，既过膝关节又过踝关节的长腿石膏前后托。每天只能在病床上坐坐躺躺，躺躺坐坐。两条腿重似千斤，动弹不得。
石膏固定完之后的第三天，铁蛋妻说自己的家里有急事，便回家走了。之后亭亭给她打电话，从初始的回答事情还没有办完，到后来的关机联系不上。亭亭一人坚守伺候，对铁蛋家的人，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住院两周，待小腿肿胀消退之后，医生重新又给李斌妈换上了新的长腿石膏托，为骨折做了再次复位固定。稍后，亭亭接受了医嘱，叫来了自己的娘家哥哥和邻居家的旭东，租了辆救护车，把婆婆接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因为心中憋屈，亭亭想通过法律来讨个说法。然而，复印好的病历上，赫然写着：患者自己在家中下梯子时，梯子滑倒摔伤了双小腿……
新农合调查表交了之后，便是石沉大海。
四个月后。
李斌妈妈单手扶着拐扙，罗圈着腿，缓缓地在自家门口的水泥路上练习行走。
东村铁蛋家的院子里，铁蛋妻坐在一张带有靠背的木椅上，身旁放着一副新买的铝合金双拐。她眼瞅着自己下楼梯崴成粉碎骨折的右踝关节，想着自己手术费花了两万多、手术后已经月余，而右踝及右足仍然肿胀麻木，使自己夜不能寐，不由得唉声长叹……
作者：陈万松，宜阳县人民医院医生，康复科主任。从医三十余载，虽医术不够精湛，但仁心可谓与日俱增。爱岗位、爱团队、爱生活，以幽默见长。喜欢把对美好生活的感受写出来，孤芳自赏之后，与好友们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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