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和动辄700、800元的酒店“刺客”一起闯入公众视线的，还有大澡堂子——洗浴中心。
当“旅行特种兵”们为了性价比，捧红海底捞过夜、网吧过夜等攻略时，一起走红的还有《洗浴中心过夜指南》。
美团数据显示，7月以来，洗浴中心的搜索热度环比上月增长超55%，沈阳、北京、哈尔滨、上海、天津等城市的洗浴热度最高。其中，20～35岁的消费者占比近7成，较2019年相比，7月以来，洗浴中心的线上消费规模增长150%。
和传统认知的洗浴汗蒸不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为了躲避酒店刺客，开始住进洗浴中心过夜。住在洗浴中心，真的那么“香”吗？对于洗浴中心而言，这究竟是不是一门好生意？
一、洗浴中心过夜指南
跟海底捞过夜、网吧过夜相比，能够满足人类休憩两大主要诉求——洗澡和睡觉的洗浴中心，显然是更加体面又经济的选择。
大学生刘雯雯有过两次在洗浴中心过夜的经历。第一次是期末考后和室友一起去洗浴中心放松，在洗浴文化盛行的大连，两百多元就可以体验到相当高级的服务。
她向《豹变》回忆，自助餐品类里有鲍鱼、扇贝、鲜虾、三文鱼等海鲜，洗浴中心的娱乐区还有任天堂的Switch游戏机、PS4之类的，洗漱区域的润肤露品牌是欧舒丹，甚至还有便携式的玫瑰花味漱口水供浴客自行取用。三五好友聚在一起打牌、玩游戏，聊天到半夜再迷朦睡去，刘雯雯想起这段经历仍觉得格外美好。
在洗浴中心的门票消费体系中，70～100元属于经济型，200元以内属于中高档，而200元以上则算得上是洗浴中心里的五星级。大部分洗浴中心的门票有效期为16小时，通常指上午11点到次日0点。如果想在洗浴中心过夜，则需要另外交一次“过夜费”，一般也只在50元左右。
无论是经济型还是尊享五星级，洗浴中心的基础功能都是汗蒸、泡汤等活动。即使只花不到100元，也可以在四五十度热气蒸腾的汤池中放松肌肉，消解一整天的疲劳。剩下的门票溢价，则公平地分配在洗浴中心的门店装修、按摩、电影、KTV、游戏、健身房、餐饮点心等附加服务上。
在小红书上，针对洗浴中心的测评通常也围绕着餐饮点心的口味、种类，附加服务是否另外收费等方面展开。
譬如洗浴中心提供的洗漱用品、浴衣、个人护理用品等，经济型的洗浴中心通常需要另外购买，而中高档以上定位的洗浴中心则会免费提供，甚至有些洗浴中心的浴衣、拖鞋等都是一客一用，客人用毕可以带走。
第一次成功的良好体验，让刘雯雯对洗浴中心好感值拉满。因此，暑假来北京考试时，她在价格畸高的酒店和相对亲民的洗浴中心中，选择了后者。为了方便出行，刘雯雯订了离考点较近的一家中档定位的洗浴中心，加上过夜费一共179元。
“但我没想到，北京连洗浴中心也这么多人过夜。”
因为火车晚点，刘雯雯抵达洗浴中心时已是晚上十点，专供过夜的“窑洞区”和“格子间”已经被过夜的人群提前占满，她只能在开放的公共按摩椅上躺了一晚。洗浴中心的夜晚不熄灯，半夜三点多，还有人在和朋友大声聊天。刘雯雯向前台要了耳塞，勉强睡了四个小时。
想要在洗浴中心舒适地过夜，并不是无解。除了提早在免费过夜的胶囊舱占位以外，很多洗浴中心还提供专门的收费房间，价格200～300元不等。只不过这样一来，在洗浴中心住一晚的总花销也将高达五六百元。
二、贵，是一切问题的答案
住在河北保定的黄颖也是北京洗浴中心过夜大军中的常客。黄颖平时在保定的一家小企业做HR，周末兼职婚庆化妆师，常常需要来北京培训或者跟妆。通常这些时候，黄颖就会住在洗浴中心里，“凑合过一夜”。
她一单外快的收入也才不到2000元，在北京的酒店正经住一晚就没了1/4。
“凑合”，是选择在洗浴中心过夜的人常常提到的一个词。洗浴中心的原始职能并不包括住宿北京洗浴中心，像黄颖这样经验丰富的老手，在常去的洗浴中心能高效找到最“舒适”点位——最高层的格子间，虽然可以远离大部分噪音，但偶尔也躲不过旁边睡着一个呼噜声彻夜不停的人。
还有一次，黄颖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有一个男人正透过格子间的“门”凝视她。她立即被吓醒，本能地想坐起来，头撞到格子间低矮的房顶，“起了一个包，肿了一周”。
洗浴中心除了泡汤和汗蒸区域，其它地方都不分男女老幼。对于选择住在洗浴中心的人来说，上述情况几乎无法规避。
想要安稳地睡一个好觉，不仅需要熟练地蹲守在炙手可热的免费格子间，抢占最好的点位，还需要一点运气。不同的洗浴中心对这些免费过夜的隔间有不同的叫法，窑洞、格子间、胶囊舱，但共同点在于，它们都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房间，因此隔音、防盗、安全性都不好。
事实上，在社交媒体分享洗浴中心过夜心得的人里，大部分都是出于经济考量。
从今年开始，轮番的“求职潮”“黄金周”“暑假旅游”不断推高北京的酒店价格，“北京酒店涨价凶猛”冲上微博热搜。常到北京出差的王一宇对《豹变》表示，今年3月和7月入住全季酒店北京某店，单日均价分别为348元和776元，涨幅超过100%，已经超过了王一宇所在公司提供的差旅标准。
携程数据显示，近两周，商旅订单热门的城市包括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成都，商旅订单量同比增长139%，环比6月增长20%。这些城市的高星酒店的间夜均价环比6月增长10%；三星及以下的酒店间夜均价环比6月增长17%。
蜂拥而至的旅客，带来了凶猛的住宿刚需，使得北京等热门城市的酒店业处于供求关系的优势侧，定价步步走高。据《豹变》在主流OTA平台查询，目前北京热门商圈的汉庭酒店普遍在500元以上，靠近王府井的桔子水晶酒店每晚的标间价格则在1500元左右。
即使以价格低廉著称的青年旅舍，国子监附近一个25平米左右的无窗4人间上下铺，每个床位也需要200元/晚。
疯狂的住宿价格，使得200元左右包吃住，还能汗蒸泡澡的洗浴中心突然成为了住宿的性价比之选。在结结实实省下来的真金白银面前，年轻人只是需要一个在北京短暂歇脚的住处，其它因素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觉得在洗浴中心过夜是一个“凑合”的选择。
从重庆带孩子来北京“穷游”的李芳说，自己原本也计划体验一下北方的洗浴文化，所以选择在旅程的尾声，到洗浴中心住两晚。她在旅程中住的酒店价位都在200～300元之间，而下榻的洗浴中心只需要75元/人，套餐里还含有自助早餐。
李芳在小红书分享自己的经验，却被很多人质疑，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对洗浴中心那么多负面意见，孩子和自己都对这次经历很满意，对于南方人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体验。
三、洗浴中心的生意经
根据去哪儿数据，今年暑期旅游高峰伊始的6月30日，国内旅客量就已接近五一假期的峰值（4月28日）。去哪儿大数据研究院研究员肖鹏表示：“从往年预订数据来看，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几乎每年暑假，酒店预订量都会迎来这样的高峰。而对于传统洗浴行业来说，夏季实际上是行业的淡季，一般进店客流仅占旺季的2～3成。
今年洗浴中心的夏季却格外红火。美团数据显示，7月以来，沈阳、青岛、深圳、广州等城市的洗浴中心订单量，较1月均有明显增长。暑期亲子消费对洗浴中心生意带动显著，在美团上，儿童浴资票和“X大一小”的洗浴套票销量，环比6月同期涨超50%。
洗浴中心突然爆火，混合着避暑、年轻人躲避酒店刺客等外因，也有洗浴中心探索门店转型，努力增加营收的内部驱动。
《豹变》走访北京某连锁洗浴中心品牌门店时，工作人员透露，疫情期间客流量持续走低，经营受到很大影响，洗浴中心的门店占地较大，租金和运维成本都很高，这几年下来负担很重。门店从年初至今，一直在美团、抖音、大众点评上在做活动，希望通过吸引更多的顾客来纾困。
“洗浴+住宿”“洗浴+自助”等服务日益普遍，其中围绕着“吃”，洗浴中心们更是开始了一番内卷，各类菜系、时令水果、高端食材等在洗浴中心轮番上阵。
然而，尽管纾困心切，也并不是每一家洗浴中心都那么希望顾客留下来过夜。博主@纯银V 在微博分享自己在洗浴中心过夜的经历时提到，供人免费过夜的大厅区域空调只有20度，“平均每10分钟冻醒一次”。大厅里大部分人都没有盖取暖的毛毯，瑟缩成一团，“像雪里的鹌鹑”。
“有些洗浴中心不希望你单纯在那里睡觉，即使过夜，也希望你去做按摩或者足浴之类的付费项目，才能更好地创收。”常在洗浴中心过夜的黄颖这样解读。
当《豹变》问及洗浴中心过夜一事时，大多数洗浴中心的工作人员都三缄其口，不愿意透露更多。
实际上，早在2004年，部分城市陆续出台规定，将带有住宿条件的洗浴、按摩等场所纳入旅馆业管理的范围，零时后仍未离开这些场所的人员，以及零时后进入的人员，都将按旅馆住宿人员的要求，实行身份证实名登记。经营提供住宿功能的洗浴中心，需要在辖区公安机关处办理特种行业许可证，取得旅馆业经营资格，其中许可证的经营范围需要包括接待旅客住宿。
即使资质合规北京洗浴中心，在洗浴中心过夜的安全问题也是从业者需要担心的问题。今年7月，昆明警方破获一起长期流窜在昆明多家洗浴中心盗窃的犯罪案件，犯罪嫌疑人利用洗浴中心的休闲特点，在更衣室等地方实施盗窃。
特种兵旅游和酒店涨价潮推波助澜，将洗浴中心变成“过夜网红”，但在成为“住宿新宠”的路上，洗浴中心也战战兢兢地背负着各种风险。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李芳、黄颖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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